历史的尘埃——如果有人爱你不要在外面漂泊回到爱你的人身边
七言的古体诗,我们先讲歌行体。这种中间换韵的歌行体,在南朝后期就开始流行了。到了初、盛唐的时候,它还是很流行凯时官网app,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我们非常熟悉的《春江花月夜》。
《春江花月夜》是南朝歌行体的一个典型代表。但到了唐代,这种歌行体是发生了一点变化的凯时官网app,由南朝江总《梅花落》里的那种两句一换韵,变为四句一换韵。
七言诗的特点之一是音乐上的和谐婉转,再加上换韵,就显得更加委婉。同时,在意义上,四句一组、一组与一组之间,又形成意义的变化。
我们之前讲过,律诗一层与一层之间是跳跃的,中间是不紧节奏的,用几个不同层面的叠加形成一个结构。但歌行体不同,它是连绵流动的,一来它的声调非常和谐,流动起来音乐感很强,二来它的意义也是连绵流动的,在流动的过程里寻求各种各样的转折变化。
整个《春江花月夜》是一个非常唯美的场景,而这个唯美的场景就是由题目上面的五个字——春凯时官网app、江凯时官网app、花、月、夜组成的。当然,我们可以用不同的要素来做另外的组合,比如“江枫渔火对愁眠” “姑苏城外寒山寺”等,但从场景的唯美度来说,“春”“江”“花”“月”“夜”几乎是一个最好的组合方式。
“春江潮水连海平,海上明月共潮生凯时官网app。”为什么要从春江的潮水写到海上的明月?因为整首诗需要构建一个很大的背景,它所要体现的就是:在无限的自然和永恒的宇宙面前,人所产生的一种对生命的感受。当你需要的时候,月亮可以从各种各样的地方升起。“月上柳梢头,人约黄昏后”是一个月亮升起的情景;“月出于东山之上凯时官网app,徘徊于斗牛之间”也是一个月亮升起的环境……相比之下,“春江潮水连海平,海上明月共潮生”是一个非常广阔的背景。这个无比广阔的背景可以引发一种更宏大的思考凯时官网app,关于人和自然、人和宇宙的关系。
接下来是“滟滟随波千万里,何处春江无月明!”这首诗的一个很显著的特点凯时官网app凯时官网app,就在于它是一个长镜头,中间没断过。
从春江潮水、海上明月,到月光照耀之下的江水,再引到江流——“江流婉转绕芳甸,月照花林皆似霰”,然后再把花推出来——“空里流霜不觉飞,汀上白沙看不见。”“春”“江”“花”“月”“夜”这五个要素一气呵成地推了出来,组合成一个非常美的自然景象。
然后“江天一色无纤尘,皎皎空中孤月轮”凯时官网app,镜头回到月亮上,这时天空中只有一轮月亮凯时官网app。这轮孤零零的月亮就引出一个思考——“江畔何人初见月?江月何年初照人?”是什么人最初看到这个月亮的呢?江上的月亮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照耀人的呢?其实就是在感叹:人的生命是一个短暂的过程,而宇宙和自然是一个永恒的存在,个体的人和永恒之间形成一种对照。
“人生代代无穷已,江月年年望相似。不知江月待何人,但见长江送流水。”在涛涛的流水中,时间不断地流逝,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个短暂的过程。然而“不知江月待何人”凯时官网app。我们可以这样理解:我来到这个世界上,我就是“江月”等待的那个人。这也是对个体生命与永恒的思考。
同样的主题,如果把唐诗跟南朝诗相对比,我们会发现,南朝文学里反复出现人在宇宙面前的感慨凯时官网app,人对宇宙的永恒和人生短暂的思考;但是唐代文学里出现的却是一种新的更有生命力量的内涵,唐诗在讲人生短暂的时候,不是一种叹息或者悲哀,而是对生命美好的一种赞美。换句话说,在唐诗里,因为生命是短暂的,所以生命才更美,更值得爱惜凯时官网app。
这首诗的表达方法就是流动,从春江潮水、海上明月、滟滟随波凯时官网app凯时官网app,到春江;再从江流引到芳甸,即水洲;然后归咎到月亮;再从月亮发问,转到长江送流水,整个连接过程非常漂亮。然后通过“不知江月待何人,但见长江送流水”,镜头转到了人。是怎么转到人身上的呢?诗人借的是“白云一片去悠悠”。我们可以试想,镜头原本对着空中的月亮凯时官网app,借助一片云来移动,中间始终没有停下来,一直到“青枫浦上不胜愁”。
镜头转到人之后,诗人又提出了两个问题:“谁家今夜扁周子?何处相思明月楼?”谁是今夜的游子?谁是今晚的相思人?这两句提问把镜头从相思楼转到了楼上的人。
“可怜楼上月裴回,应照离人妆镜台。玉户帘中卷不去,捣衣砧上拂还来。”落笔在一个思念心上人的女子身上,自然地写出了月亮引起的相思之情。这是非常奇妙的。
“明月楼”把焦点转到女子一方,“扁舟子”又把焦点从女子一方转到男子一方。怎么转过去的呢?“此时相望不相闻,愿逐月华流照君。”注意这里的连接方法凯时官网app,前面“白云一片去悠悠”是通过一片云连接过去,这里的“愿逐月华流照君”则是通过月光的流动连接过去。如果我们把“愿逐月华流照君”写成一句现代诗的话,就是“让我变成一片月光来到你的身旁”,这样就更加明白了。
那么月光的流动借的又是什么呢?“鸿雁长飞光不度。”天上的鸿雁在飞翔,这个镜头借鸿雁连接了过去。什么叫“光不度”呢?始终在光中,没有穿过光。而鸿雁在飞的同时,镜头又转到水面——“鱼龙潜跃水成文。”这时,镜头就过渡到男子那边去了。
“昨夜闲潭梦落花,可怜春半不还家。”转到男子这边后,“昨夜闲潭梦落花”这个镜头感非常好。男子梦见自己的家乡凯时官网app,梦中花瓣轻轻地飘在水面上,借这种轻柔的感觉来表达他对家乡、妻子的相思。“可怜春半不还家”,春天已经过了一半了,还没有回家。
“江水流春去欲尽,江潭落月复西斜。”什么叫“江水流春”?就是在江水流动的过程中,时光也在流动,将要流到春天的尽头凯时官网app。
那么这个时候,相思的人应该做什么呢?“斜月沉沉藏海雾,碣石潇湘无限路。”“潇湘”是南方,“碣石”是北方,这里代指各自所在的地点。月亮又落入海中,彼此之间相隔多么遥远。
“不知乘月几人归,落月摇情满江树。”月光之下,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赶回家去,激荡的情思洒满江边的树林。
生命是短暂的,爱情是美好的,如果有人爱你,那么你不要在外面漂泊,回到爱你的人身边去。
整个《春江花月夜》,先是一个唯美的长镜头,从这个长镜头里引申出对人生短暂的感慨,从这种感慨中又引申出对美好人生的爱惜,而对美好人生的爱惜就集中在人与人的相思之中凯时官网app。读这首诗,我们会感觉到一种非常婉转柔美的感情,因为它的声调是一个婉转柔美的声调,它的画面也始终有一个流动的镜头感凯时官网app。这跟律诗那种一层一层跳跃的表达方法是不一样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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